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驚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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驚變

大婚一事已了,殊顏因心中念著娘親,故在凡間多留了幾月。她每日陪著姜婉之曬曬太陽、看看戲文、嗑嗑瓜子,日子過得好不愜意。

天帝見她們母女二人其樂融融,心中甚是寬慰,只是在想起雲薇時,難免還是有些傷感。

這一日,殊顏正懶洋洋地躺在桃林下酣睡,斑駁的陽光照耀在林間,微風吹動桃花,灑落在她身上。

一朵嬌艷的桃花落在她挺拔的鼻尖上,花香淺探她的呼吸,花瓣觸動她的面頰,令她有些發癢。

“阿嚏!”

殊顏不由得打了一個噴嚏,揉了揉鼻子,翻個身打算繼續睡,卻感到身側有人在看著她。

她睜開眼,看到一位俊逸神君緊挨著她,席地而坐,月白華袍上滿是花瓣。

“喲!景翎君,咱們有些日頭未見了。”殊顏笑道。

自她下凡間,景翎君無時無刻不在註意著她的舉動,只是最近一連幾月都未曾出現,她倒是有些好奇。

“近來府上事務頗多,所以耽擱了些日子。”景翎眉眼含笑,解釋道,“但是阿顏,我一得了空就來看你了。”

凡間幾個月的時間,於他在華清府不過三日。他每日一邊處理著府內的事務,一邊在觀塵鏡中觀察著殊顏的一舉一動,到底是在凡間,他不太放心得下。

聽他這般話,殊顏稚嫩的臉上紅了紅,如今她已習慣了這小團子的身體,習慣了在爹娘面前撒嬌耍無賴,似乎自己真的只是個小娃娃。

“阿顏。”景翎一把將她撈過來,拍著她的腦袋說道,“其實,我近來處理的並非華清府的事務。”

“不是你自家府上的事,莫非是別人的?景翎君,我見你也不是多管閑事的人呀!”殊顏沒心沒肺的笑了笑,她倒是沒想到景翎是個愛管事的。

景翎深深看她一眼,狹長的鳳目倏爾垂下,只聽得他話。

“是鳳棲宮出事了。”

“嗯?”殊顏猛然擡頭,“鳳棲宮出事了?我怎麽不知道!”

“事已至此,也瞞不住你了。鳩衍犯了事,被懲以天規。”他的眼中有一絲不忍。

“鳩......衍?”

殊顏的腦中忽然閃現過鳩衍的身影,她原本一心只想娘親轉世之事,卻忘了已有很久未見過鳩衍。

她一臉緊張,起身一把抓住景翎的衣襟問道:“鳩衍到底犯了什麽事?你為何不早些告訴我!”

景翎伸手抓住她,語氣似安撫般溫柔,“他為救鬼鳥,偷了鎮妖塔的紫匙,天帝不願你受牽連,叮囑我不可告訴你。只是鳩衍即刻受刑,你若再不回去,怕是見不到他最後一面了。我思來想去,還是應當讓你知曉。”

仿佛被一道霹靂砸中天靈蓋,殊顏呆楞在原地,抓住景翎衣襟的手漸漸松開。

“鬼鳥……鎮妖塔……”她語氣平靜,聽看不出一絲情緒。

“阿顏?阿顏?”景翎輕聲喚她。

見她如此冷淡的反應,景翎頓覺心慌。他的殊顏應當是個愛哭笑愛打鬧的小姑娘,而這仿佛是暴風雨前夜的寧靜。

“他在哪裏?”殊顏擡眸望他,雙目已然微紅。

“天牢封神柱。”

景翎話音剛落,只聽得“叮鈴”一聲響,殊顏手中的紫月鈴鐺已然召喚出雪獅。

“嗷嗚。”雪獅在地上打了個滾,伸出舌頭舔了舔殊顏的手。

殊顏此刻沒有心情逗弄它,只是伸手揉了揉它的腦瓜,“獅兒,天牢封神柱!快些!”

話完,她便頭也不回的騎上雪獅消失在了桃林中。

景翎緊隨其後,只見她飛快的扯開衣襟,一把將身上的衣物脫落,隨手甩開,那女娃的衣物便被狂風倏爾吹走。再看她之時,已是朱唇玉面,粉裙翩然,恢覆了昔日神女殿下的本相。

景翎見狀挑了挑眉,身手倒也迅速。

周圍的狂風吹亂她的墨發,三千青絲揪成一團,卻也不及她心中雜亂。

鳩衍自幼同她一處長大,他們之間的情誼比起她的親哥哥們還要親厚些。她實在想不通他為何要救出鬼鳥,那個九頭怪物便是當初害得她三姐雲薇神形俱滅的罪魁禍首,在鎮妖塔足足關了八萬年,鳩衍為何又卷入其中?四哥帶兵去妖界,難道也是因為此事?

殊顏的腦子糊成一團,只有見到鳩衍才能得知真相,要快些,再快些!

雪獅似乎感應到主人的急切,足下生風,飛馳而去。

身後的景翎站在雲端,負手而立,眉眼間似有憂慮。

天牢專門關押犯了事的神仙,裏頭有不懂事的閑散小仙,亦有窮兇極惡的大仙。若能在關押期間好好改造,得天帝網開一面,還是能夠轉世入輪回的。若賊心不改,繼續犯事,便只能釘在封神柱上,歷經九道天雷劫。而這天雷劫,仙力渾厚者尚且奄奄一息,仙力薄弱的只能落得灰飛煙滅的下場。若還有命活,仍舊冥頑不靈者,打入蠻荒之地,永世不得輪回。

雪獅領著殊顏來到一處九霄雲天,盯著前方一處幹涸的古井,隨即停下了迅疾的腳步,猶豫著要不要繼續向前。

殊顏掃視周圍,此地雖是九天之上,卻泛著極強的煞氣,想必已到了天牢地界,而這古井定然是天牢封神柱入口。

她伸手順了順雪獅的毛,安撫道:“獅兒,你先回去。”

雪獅得令,“嗷嗚”一聲,便一溜煙不見了。

能令雪獅這樣的上古神獸都懼怕,天牢必定暗濤洶湧,危機重重,也不知鳩衍如何了。想到這兒,殊顏的心不禁糾在一起,鳩衍呀鳩衍,你到底有何事瞞著我?

“天牢煞氣極重,殿下還請自行離去!”一個粗獷的聲音忽然響起。

殊顏轉身去看,卻見一個手持長槍,身披銀甲的天兵正對她怒目而視。

“天牢?”殊顏冷然一笑,“就算是無間地獄,我要去也無人能攔我!”

“天帝有令,閑雜人等絕不能入內!若殿下一意孤行,休怪我不客氣!”

那天兵狠狠瞪著她,根本不將她這個天宮神女放在眼裏。

“閃開!”

殊顏怒喝,手中白練已然翻飛,宛若長龍,緊緊纏上了天兵手中的長槍。她用力一拉,欲將長槍拽出,卻被一股力量阻礙,只見天兵只手持槍,絲毫不讓。

“若傷了殿下,我自會前去領罪!”天兵語氣狂妄,目不斜視。

“本事不怎麽樣,口氣倒是不小!”殊顏壓抑著怒火,恨不得即刻將這看門狗踢飛。

二人轉瞬過了幾百招,天兵的長槍上已是痕跡斑斑,反觀殊顏的白練依舊在手中瀟灑飛舞。

方才若不是心中著急,她早已看穿天兵的招數。論身手和神力,一個天兵自然不是她對手,他似乎知曉她的急切,而他不過是在拖延,拖到一切將遲,拖到死無對證。

殊顏穩住心神,一手捏訣,遮天混綾瞬間化作一張巨大的天網,罩住了整座天牢,隨即朝著天兵迅猛撲來,倏爾縮小,將他全身牢牢囚住,動彈不得。

“天牢險峻!殿下三思而行!”天兵掙脫不開,只得大聲喊道。

殊顏置若罔聞,縱身往下一躍,身影即刻消失在井口處。

那天兵被遮天混綾纏住全身,在地上打滾,卻有一道疾風閃過,他睜大了眼,只看到一襲月白華袍從他跟前掠過,轉瞬沖進井口。

“一個兩個的都不怕死!”他躺在地上無奈道。

從井口下來,便能聞到一股濃重的血腥味,裏頭黑漆漆一片,伸手不見五指。

殊顏一路躍下,這井宛如無底洞一般,根本觸不到底,只能由著身子直直下墜,好似從九重天跌至九幽地獄。

忽然,殊顏手心一轉,青霄已然在握。黑暗之中,她憑著直覺,朝井壁上用力一紮,將長劍狠狠刺入,下墜的身體終於停了下來。

她一手攀著長劍,一手飛快施術法。隨著耳畔“轟”的一聲響起,漆黑的井內終於發出一束昏黃的光亮。雖然微弱,卻足以讓她看清周遭環境。

井內紅霧彌漫,且愈是往下,血腥味愈是濃重。殊顏伸手摸了下井壁,便滿手是血,她後背不禁發涼,這血水並非從上頭來,而且來自下方的牢籠,被一股強大的吸力抽上來。

也不知還有多深,她深吸一口氣,隨即松開緊緊握住長劍的手,下一秒,身體便如同鉛塊極速下墜,沖破了迎面而來的紅霧。

未過多久,底下傳來一聲尖銳的嘶吼,殊顏往下看去,一只噴著熊熊焰火的鳥頭朝她迅猛襲來。

她向後一個空翻,堪堪躲過燃燒著的火焰。在這無底洞之下,是一處四面圍滿鐵鏈的巨大牢籠,關押著無數猙獰的魂魄與肉身。

冷不丁,後方又是一聲尖銳的嘶吼聲,還未來得及回頭,便有一道疾風攜著淡淡桃花香襲來。

殊顏擡頭望去,景翎手中的三清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,斬斷了後方偷襲的鳥頭,一時間鮮血飛濺,慘叫四起。

那鬼鳥吃痛,其餘的八只鳥頭猛然縮回一處,金色的巨翅也無力的收回。

這詭異的八只鳥頭盯著另一方無頭的脖頸,搶食一般肆虐而上,便將那脖頸啄了個幹凈。

殊顏頓覺惡心,景翎上前扣住她的下巴,將她的臉轉了過來。

“沒有鎮妖塔的封印,這鬼鳥關不住。”

“鳩衍關在哪裏?”

景翎遲疑了半晌,指著那鬼鳥道:“在它肚子裏。”

殊顏瞳孔一縮,仿佛不可置信般望著他。

“他被鬼鳥吃了?”

“他是自願獻祭的。”

景翎的聲音很輕,但是落在殊顏耳中卻如同一道驚雷。

殊顏轉頭狠狠註視著那八只鳥頭,眼眶泛紅,手腕一轉,青霄應聲而來。

“那就劈了它!將鳩衍救出來!”

話音剛落,殊顏身影已動,青霄輝出一道冷光。鬼鳥的兩只腳都被鐵鏈鎖住,見她發起攻勢,八只鳥頭不再畏縮,齊齊發力,勢如破竹般猛烈襲來。

殊顏飛身躍起,腳踩在一只鳥頭上,揮劍砍向另外兩只進攻的鳥頭,那鬼鳥飛快躲過,倏爾振翅,巨大的翅膀朝著殊顏狠狠刮去。

景翎眼疾手快,一把撈過殊顏收進懷中,手掌翻覆間,渾厚的神力已然凝聚成團,狂風吹動他的華袍,只見他眉心的猩紅印記,一閃而過。

殊顏被他禁錮在懷中,他的下巴抵著她的額頭,她的濃睫撲閃,微微掃過他的喉結,一寸一寸攪亂他的心扉。

“阿顏!”

他聲音有些低啞,掌間的神力亦有片刻的混沌。

殊顏擡頭看向他身後,驚呼道:“小心!”

身後五只鳥頭噴著怒火朝他們沖來,狡猾的左右夾擊,欲將他們噴成灰燼!

景翎抱著殊顏往下急速遁去,五只鳥頭似長蛇般靈活,吐著火焰對他們窮追不舍。殊顏見勢不妙,猛地推開景翎,只身躍起,甩出手中的青霄,口中念訣,長劍青光乍現,亦追著兩只鳥頭奔去。

那鬼鳥的八只鳥頭伸長了脖頸忙得左右亂舞,一會兒追著左側的景翎狂扭,一會兒奔著上方的殊顏而去,還要防著青霄長劍的追蹤。一不楞神,兩只鳥頭迎面相撞,撞了個眼冒金星。

殊顏急中生智,大喚一聲:“青霄!”

忽然,一道青光破開紅霧,朝著那兩只鳥頭狠狠刺去,一劍雙頭,將兩只鳥頭串成了一串。

本是九頭鬼鳥,如今卻只剩下了六只腦袋,剩餘的鳥頭發出淒厲的叫聲,震耳欲聾,目眥欲裂。

景翎見狀嘴角微勾,他身形極快,似鬼魅般穿梭於巨長的脖頸之間。殊顏一時間眼花繚亂,只看到三清劍的白光,沒一會兒功夫,他已將剩餘的六只鳥頭整整齊齊地串在了一起。

“景翎君還真是有樣學樣!”殊顏落定,看著眼前的一排齜牙咧嘴的鳥頭,頓覺好笑。

“還是阿顏聰明,省去我不少力氣。”景翎鳳目揚起,眼中滿是讚許。

經過方才一場鏖戰,殊顏已是滿頭大汗,擡頭見景翎君卻依舊人淡風輕,好似剛剛不過閑庭信步,悠哉的很,屬實比她強了不止一星半點。

殊顏剛想開口,卻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。

“殿下!”

是鳩衍!

殊顏猛然尋聲望去,發覺周圍根本沒有鳩衍的身影,那這聲音又來自何處?

“殿下......我在這裏。”

鳩衍的聲音再次響起,殊顏只看到那鬼鳥的肚子在劇烈起伏,她伸手將青霄拔出,一劍劈開鬼鳥的肚子,忽然一個滿身是血的人影滾了出來。

那人匍匐在地上,擡起頭,滿臉都是鮮血,雙手雙腳都已沒有,只剩下一個軀體。

殊顏頓時嚇得連連後退,壓根不相信這就是她的鳩衍!她的鳩衍應該是眉清目秀,長身玉立的謫仙人,豈會變成這個鬼樣子!

“鳩衍?”她的聲音裏帶著哭腔,眼中瞬間盛滿了淚水。

“殿下,我已無顏見你。今日種種,皆是我自作自受,怪不得任何人。”鳩衍趴在地上,氣息虛弱的說道。

殊顏慢慢走上去,楞坐在他跟前。

“鳩衍,你為何要救鬼鳥?為何明知是滔天大禍,卻還是要這樣做!你告訴我!”她一把扶起鳩衍,看到他臉的同時,眼淚已經簌簌而下。

鳩衍艱難的勾起一個笑容,“殿下,你別問了,我不會告訴你的。忘了我,不要為我難過。”

殊顏的眼淚無聲落下,她抓著鳩衍的肩膀,氣急道:“你別妄想一死了之!哪怕活成這個鬼樣子,我也不會讓你死的!”

鳩衍被她晃得生疼,苦笑道:“殿下,照顧好玉鸞。快些走罷!”

“走?”殊顏氣得猛一巴掌扇在他的臉上,“你一日不告訴我原由,我就一日不走!你若要在這兒等死,我也陪著你!”

鳩衍臟汙的臉上被打成一片紅,此刻卻絲毫看不出來,他本能的想伸手去摸,卻發覺雙手都已被九頭鬼鳥咬斷了,他只是一個沒手沒腳的廢物。

他心下頓覺一片淒涼,看著殊顏無奈道:“好,我告訴你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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